在我小學的時候,我家附近的公園有個賣冬粉的阿伯,印象中的他身材矮而略為福態,接近平頭的髮型,總是穿著汗衫般的白色上衣,前面披個黑藍色的圍裙,圍裙的前面有三個口袋放著零錢,小時候的我總是想,這個抓錢的動作看起來還真像小叮噹;在我經過攤子時常聽到他用略高的嗓音喊我小康康,配上他笑瞇瞇的眼睛和上揚的嘴角。
長方形的銀色金屬攤子下方有兩個大輪子可以移動,在靠近阿伯的這側有兩個大洞,裡面是裝湯的桶子,在靠近顧客的一側有個透明的小櫃子,裡面一層一層放著各種小菜,在櫃子的前面,則有3~4個透明而小口的玻璃醬油罐,裡面分別裝著蒜頭醬油、辣椒醬油…等調味料,旁邊放有筷子和鐵而扁的湯匙;攤子的前方有著細腳的鐵椅子,在攤子的後方則有著2~3個可折疊的木頭方桌。
我去他的攤子永遠只會點兩樣東西,冬粉還有小肚頭。依稀記得他會迅速的將冬粉和小肚頭放進兩個麵勺、落入湯桶,笑瞇瞇的和我閒聊個幾句:今天上課怎麼樣阿?爸爸叫你來買的嗎?隨之俐落的將冬粉甩了甩,倒扣入碗,淋上銀白色的湯、調味料以及一點韭菜,熱騰騰而香氣四溢的冬粉就上桌了,這冬粉看似簡單,我卻只在這吃過如此的口味,湯帶有一些紹興酒味,冬粉本身細而不爛,細嘗之下尚帶有些許骨頭熬出來的清甜,再有韭菜的簡單點題,更襯出味道上的層次,再嘗嘗剛燙過脆口的小肚頭,彈牙的珠小塊豬肉肚、有齒切感的管子,最重要最重要的,還要沾上那盤,用鐵而扁的湯匙努力從玻璃罐裡撈出的蒜頭醬油,濃郁而有層次的香氣在舌上化開,10歲的人生彷彿已得圓滿,朝聞道夕死可矣。
他還有沒有賣其他東西呢?我也不知道,對於一個國小的孩子來說,這兩樣東西就彷彿可以吃一輩子不會膩一樣,就像是攤子上的醬油罐這麼多個,卻永遠只會拿蒜頭醬油一樣。大人們叫我幫忙買午餐時,我也總是跑到攤子前跟阿伯說著我要冬粉和小肚頭;印象中有次大伯來訪我就幫忙買了這兩樣”珍饈”,大伯一嘗竟讚不絕口,直說湯頭好味道夠,還問我是在哪裡買的,小小的我也覺得真有面子!
“小康康要不要學煮冬粉,來一起賣冬粉阿?”我曾記得他這樣問過我,帶著他那略為福態的笑。
“不行阿,爸爸叫我念書,不然他會罵我。”我天真的回答。
後來當有一天我驚覺,這個冬粉攤已經不再出現的時候,已經是好幾個月後的事了;大人們說著似乎是年紀大了攤子推不動了、家裡的孩子不讓他繼續賣了…等等。也許在他問我的時候,他曾真心希望我回答我想學,不過一切就像那湯淋上冬粉溢散的熱氣一樣已經消散在時光裡了,在之後沉沉的歲月,每當我看見鐵而扁的湯匙時,我就會想起那美味的冬粉和小肚頭;我總是在麵店、各種地方點這兩道菜,但卻不曾再吃過一樣的滋味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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